接敌准备第四章1
第四章1
2021.3.2
我在大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三声,然后没有等她的回复就直接把门推开,径直着向她走过去。
大淀的办公室,是一个很小的办公室,长度是宽度的一倍,而宽只够塞一张单人床。在门口的旁边有个脸盆架,一条洗的有点发黄的白毛巾挂在上面,下面的香皂盒里有几片五颜六色的香皂,不过我没有看见她的暖水瓶。脸盆架再里面是笤帚簸箕和垃圾桶,笤帚是棕榈做的,靠在墙上,捎带着压住铁皮簸箕。垃圾桶里没有套塑料袋,而是在里面裹了层编织袋,再把桶口用袋子把编织袋裹得紧紧的。整个房间用一张展开的折叠条桌分开,旁边只有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条桌没有抽屉,所以她在桌子电脑的位置之外上放了好几个薄木板拼成的收纳盒,整齐着码放着各类纸片印章和杂物。她在房间的紧里头横着塞了一张行军床,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整套老式的军用被褥,床下面全是塞满文件的弹药箱。而大淀则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抬头看着我。
大淀倒是对我的突然来访表现的很镇定,而且一如既往的酸起来了:“你不是要去演习吗,不赶紧爬过去来我这里干什么?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也不理她有的没的,从条桌和墙壁的间隙绕到她身后,把手支在她的椅背上,伏着身子对她说:“我忽然想起来,我昨天看见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但没太明白,想要一个专家问一下情况。”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按在她的桌子面上,电脑前面。
“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是舰娘,这么有些人的工资能比别人高出好几倍?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人这么交了这么多年的五险一金?好像也没说造出来的舰娘得补交这些东西啊?咱们也交不起,是吧?”
我摁在大淀桌子上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我们镇守府的工资条而已。我情况特殊,工资不走镇守府的帐,无论是镇守府的工资还是部队的军饷都是是直接给我打到县武装部,而且是月结,所以昨天镇守府发工资没有我事。大淀可能也是知道这个,所以就仗着自己是会计,也没给我说怎么回事。但她应该只知道我的钱不走镇守府,不知道我得去财税局交一下我的关系。所以我昨天去财税局顺带着就问了问镇守府里这个大淀的情况,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大淀的没有转头,只是转动了眼球,瞥到了那张纸。我看见了她的眼角跳动了一下,随即把眼睛盯向了前面:“这有什么吗?”
“没什么倒是没什么,就是我很奇怪了,你这天天跟谁欠了你千八百万似得,就你这工资也借不出这么多钱啊?”我绕到大淀条桌侧面问她。
大淀把头扬起来反问我:“我的态度好不好,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的折腾吗?”
大淀没有继续就她的人类身份进行反驳,说明这确实是她不想公开的事情。既然抓住了把柄,那就应该把话题转移到想解决的问题上了,我继续问她:“不不不,态度不好没有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我对你真正不满意的是,那天深海栖舰强登我们镇守府的时候,你是不是存在战斗意志不坚定的情况?或者简单说你想不想跑?你说人家刚造出来的球磨深雪都没怂,你个人类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你也是舰娘啊,又不是没有能量盾。”
“你这会儿来的意思是不是没有外人了?”大淀突然反问了我一句话,我没有搞清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淀把身子往椅子上一仰,朗声回答我说:“那好啊,我问你,如果你是个公务员,在机关里天天混吃等死,算不上官运亨通也没有性命之忧,还能在自己的地界混的自由自在的。突然领导给你调来个上级,把你扔到了荒郊野地什么的还都不是事,关键是这个上级自己还不干不净的,是在莫名其妙的扔到这里等死的废物。这么说的话,你会和他关系十分亲密吗?”
我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是这种情况,我自然不会和他将心比心,但你现在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除了嘲讽我之外的作用?”
大淀死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说:“我只是不想因为别人龌龊的破事死的不明不白,你是不是把我当胆小鬼了?”
我看不出这是大淀装的愤怒还是我真的错认她了,但我不觉得我说的很过分:“不是啊,我并不是有意的认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但您总得给我个理由,或者说保证,说一下为什么您现在不会做出相同的举动了?难道说您不觉得我是莫名其妙的,被扔到这里等死的废物了?”
大淀像是被我气乐了,反问我道:“那我问问你,你和吹雪出去浪那天,是怎么活着回来的?那天把俘虏运走的直升机,不是你叫来的?”
这下我明白了,合着这一帮人都以为是我手眼通天了。说起来我也真不好说什么,112军的陆航团是我叫来的,但我仅仅是有个联系方式,而且幸亏人家就在旁边巡逻,还是直升机,我才能联系到。王周锡这个我更洗不清了,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如果直接把真相告诉她,估计就谈话结束了,所以我只好说点别的了,我说:“这个问题的解释我一时没法给你,还是接着说你吧。我还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就是说你当时准备跑的话,准备怎么跑的,有没有个计划,或者我不知道的什么后路之类的?”
“没有,所以就没跑。”大淀的回答干脆利落,“我不跑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什么水平的人,我跑也没有办法跑,跑出去也没有地方去。就连我被扔到这只是因为我没有什么选择而已,可跟您不一样,。”
所以说她还是那么酸,我如果想要反驳也不能避开核心问题了,我就接着问她:“既然您觉得我很有本事,那就让我这个有的可选的人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我那么神通广大,我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安全点的镇守府,或者在那天镇守府被袭击的时候就叫来支援呢?”
大淀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这段话的含义,因为如果我说的话确实是实情的话,那么我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我倒也不想让自己在她们眼里的地位太过虚高,因为现在也不能完全管住她们,她们要是给我乱搞点什么我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大淀终于开口了:“你这么说,不怕我们背后拆你台吗?”
我摆了摆手反问道:“我什么都没有,你今天拆我台也好,明天舰娘们觉出味了也罢,没有就是没有,所以我也无所谓。但问题是你,你拆了我的台又怎么着?是能回你的办公室歇着还是深海登陆的时候能给人家带路,我看你个人类,想带路都难吧,还折腾个什么劲?”
大淀听完,立刻趴在座子上高举双手:“我理解,我理解,领导说的话都对。我不仅理解,而且要举报。我举报我们镇守府里存在一些宵小之辈,存在严重的档案造假,请问提督大人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被她气乐了:“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说你准备拉谁下水吧?”
大淀把身子在条桌上侧起来,顺便把她压在胸部下面的工资单抽了出来,用手指着工资单上的一串数字对我说:“你看吹雪这个舰娘编号,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看了看那行上下的数字,发现吹雪的舰娘编号是最小的,我边问大淀说:“这个意思是说吹雪的资历比你们都老?”
“这么看确实是这样,但是呢...”大淀说着说着把身子直起来了,从桌子另一边的收纳盒里抽出一沓文件袋,又从里面抽出两个,“这是我和吹雪的资料,你看一下我们的就任时间?”
根本不需要打开文件夹,文件的建档时间在文件夹正面的表格上写的清清楚楚。大淀是19年11月入的职,而吹雪入职则是去年六月,仗都快打完了,时间上是绝对对不上的。我没有打开文件夹细看,一方面是觉得大淀应该也不会做出拿文件封皮忽悠我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就算忽悠了估计也是忽悠到底,打开了我也看不出个之所以然。
“所以你不只是为了拉人下水吗?”我把文件件递回给大淀。
“是,我是人类,私心是大了点,但这不代表我搞不清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在这片明明白白的标着的没人护着的地界,我还能干什么?回去是不可能的,毕竟我现在是舰娘。当深海也算了吧,毕竟我曾经是人类。那还能怎么着,把您赶走当土皇帝?这倒是个法子,如果镇守府选贤任能到了办公舰娘都能发展成提督的话,当然是个好法子。”大淀说着,把文件放回了收纳盒,之后就正视着我,“那么,我怎么相信您,这个现在的人类,和我们是一起的呢?”
大淀这段突然深刻的话把我彻底整崩溃了:“我说是不是进了个假镇守府啊?怎么人家的舰娘都是想着法往提督身上倒贴,我这天天被舰娘扔一边啊,是你们是假舰娘还是我是个假提督啊?”
“您当然是个真提督这也是个真的镇守府,但这舰娘就没准了。主要是我忽然被人提醒了,我不是个人类吗?”大淀说完就开始笑,我也跟着她笑,两个人神经兮兮的笑了半天。
......
大淀没有追问我的底细,往好了想她是觉得我和这个镇守府是绑在一起的,往坏了想她是觉得我是个废物。我也没有追问吹雪的情况,因为看样子大淀也不清楚,她应该也没有权限去查些什么东西,更何况这三年全中国可能就没有一套档案能从头清楚到尾。
今天上午是准备去演习的,演习时间是周一大淀往上报,曾经一周最多演习十次。考虑到镇守府之间的距离和不同的海况,这实际上已经很多了。但最可怕的是,这事居然还有指标。赶上大浪或者某些偏一点的镇守府,简直是要命。其实原来更过分,每天都有三次演习的指标。其实如果只是演习的话倒是没什么,当时最麻烦的是虽然不用写多少表格,可是这个演习要求提督跟随。这样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提督不在镇守府的话,舰娘们是不能出击、派遣远征或者进行新的建造的(在理论上)。如果提督不用到场的话,那么演习就和远征没有什么区别,随便拉一队出去就好。但提督是不可能跟着演习舰队天天在外面乱晃的,有的镇守府为了少点麻烦,干脆直接就是两个挨着的镇守府每天对练,然后再故意的编出各有输赢,提督也不用去报告都不用真写,这真就成演戏了。更有甚者连这个步骤都省了,大家打个招呼,提前准备点签名就可以随便刷指标了。当初国家设计这个指标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让镇守府时刻保持战备状态,这对于一个公务员单位而言确实只能靠没完没了的指标和政策维持。其次就是让每一次的演习都能达到实战的效果,让指挥通讯的每一个流程都尽量真实,所以这里更麻烦的不只是提督必须到场,而且还有一整套的演习计划。但实际上,按照这个复杂程度,即使是镇守府没有战备任务,也近乎于难以完成。更何况镇守府从建立到现在,似乎都没怎么闲过,实在不需要国家再来提醒一下紧张度。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有的镇守府工作人员会利用这种本就不合理的制度进行盈利,比如上级镇守府用严查和指标来威胁基层收保护费之类的,但国家还是认识到了这个制度是不合理的。所以从今年年初开始,每周的总演习次数下降到了五次,而且只需要完成三次即可达成指标。此外,演习还分成了提督需要到场的指挥演习和提督不需要到场的战术演习。您现在进行的这种就是指挥演习,每周进行一次就算是完成指标了。”
吹雪正在解释演习制度的由来和变迁,虽然话是对我说的,但我已经听大淀讲过一遍了,她实际上是说给旁边那些建造舰娘说的。
现在我正和第一舰队走在环海的道路上,目的地就是上次来拜访我们的那只舰队的镇守府。路好歹是刚修的,虽然只是条连排水沟都没有的水泥小径,但走人是没问题的。一边是荒废的田垄,泛黄的野草点缀其间。另一边的土地则渐渐的被灰色的碎石取代,直到一片白色的泡沫后面的一片大海。
之前登记舰队的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告诉你的演习对象你的编制。第一舰队的编制里本来应该没有吹雪。但大淀考虑到我们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拐卖,就大笔一挥把吹雪换成了深雪。我想着她应该知道深雪是我的人,所以把深雪留下来让我安心些。
“多谢吹雪同志的解释,但在下还要问一下,就是在实战中会遇到夜战的情况,这在演习中要怎么模拟呢?另外这个指挥具体要怎么模拟呢?”
“有时候为了模拟出夜战的效果,就会专门在晚上进行演习,而夜转昼和昼转夜式的作战也会专门找合适的时间。以我们今天为例,实际上就只能进行昼战的演习了。关于这个演习指挥,就和您在镇守府做的一样。”吹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背包,“我把无人机、接收器和屏幕都塞到你的背包里了。”
在吹雪后面的球磨不乐意了:“你就不能自己拿吗?我们都背着自己的装备呢koma。”
“就是就是喵,为什么不能直接游过去。”后面的多摩也表示认同。
其实她们两个也确实有资格抱怨,毕竟轻巡的装备远比驱逐舰要重和多。但这走多半路了,除了吹雪在科普就是她们两个在碎碎念。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为什么了,从损耗报销到制度规定,但她们似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抱怨就抱怨吧,毕竟还不需要因为这件事情生什么不必要的气,就当她们两个在活跃气氛吧。晾晾她们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但在雷后面的荒潮突然咦了一声,我转过头去,发现她用手指着前面,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提督,你看那是什么呀?”
我停下脚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前面的一片砂砾里有一条银白色的东西在倾斜的晨曦里闪出亮白色的光。我拍拍示意吹雪停止前进,准备自己从队列里出来走到瓦砾摊上查看。这时候我的背包被人扯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雷拉住了我的背包带。
“提督别去,说不定是陷阱呢,让我去吧。”
我对这个一路上无数次试图把我的背包背到她身上的家伙,也不能说讨厌。但在分辨不出她是在讨好我还是本性如此的前提下,我实在不敢和她太过交心。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只是看看而已,应该也没有什么事情。”
“您还是小心一点为好,那可能是遗弃的武器装备,可能还有未爆弹的在里面。”吹雪也在一边提醒我。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的。”我把背包摘下来交给吹雪,然后抽出刺刀,小心的走上前去。其实我的信心大部分来自于我的能量盾,剩下一部分来自于我的经验。这块金属作为哑弹都嫌晃眼,更别提地雷了。
我走到金属前面蹲下,仔细打量着。这似乎是一个金属装备的一个截断后的部件,我的视线从它表面的缺口穿进去,再从另一边的缺口伸出这个部件,埋在下面的砂砾的黑暗之中之中。我试着用刺刀拨开了旁边的砂砾,结果挖出来一条竖着的棱角。
如果在军队里,直接炸掉才是最好的排爆方法吧。我一边不无恶意的想着,一边继续清理着砂砾。
因为砂砾很细,所以清理的并不慢,几分钟的时间这个构件就大半露出地面。我看着有些像吹雪她们手里攥着的舰炮,但明显大一圈。我试着把它往外拉了一下,手感有些沉但并不是拉不动,所以我就又使了一把劲,结果就出事了。
可能是我的拉扯改变了这个构件内部的受力结构,所以当我刚把它抬出沙面的时候,里面发出了一种迫击炮弹在炮管里滑行和管壁摩擦产生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把构件往前一丢,然后就趴在了地上。